日本央行在4月貨幣政策會議上推出了新一輪貨幣寬松措施，新政猶如一架戰斗機陡然起飛，其速度和規模是否超過了市場的預期？其所到之處，對日本經濟、全球經濟以及全球金融市場，將會成為經濟復蘇的引擎，還是會投下一顆定時炸彈，給發展埋下隱患？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高海紅認為，此次超強貨幣寬松政策的出臺，提升了各界對日本解決通縮問題的預期，如果目標能夠實現，對日本經濟將構成明顯利好，但是新興經濟體要特別警惕發達國家競相寬松所帶來的潛在風險。

野村日本高級經濟學家尾畑秀一認為，新政對日本經濟肯定會有明顯的刺激作用，日本的經濟復蘇才剛剛開始，復蘇勢頭會在今年繼續加強。但是目前來看，政策前景也存在一定不確定性風險。

強力寬松 超出預期or意料之中

中國證券報：日本在4月貨幣政策會議上出臺的新的貨幣寬松措施，能否被認為是極大超出市場預期？其超出市場預期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高海紅：日本嚴重的通縮、國內消費水平的低迷以及企業的創新動力不足，特別是公共債務的高企不下，都是長期累積的結果，所以市場已經形成了一種悲觀的預期：由通縮引發的負面效應將是“無解的”。此次超強貨幣寬松政策的出臺，實際上更準確的說，是提升了市場預期。黑田東彥一上臺，就對市場發出了“為了擺脫通縮而不惜一切代價”的信號，他通過這樣一種高姿態，引導了市場預期，將所謂無解的預期，轉變為一個穩定具體的通脹預期。

尾畑秀一：其實在此次會議之前，我就說過，如果這次貨幣政策會議能夠滿足兩點就是成功的，首先是推出的政策或計劃不令市場失望，其次是能否提升市場對未來的寬松預期。目前來看，上述兩個目的，此次會議都達到了，應該是在預期之中。只是寬松的力度超過了此前預期。

中國證券報：黑田東彥明確提出將在兩年內實現2%的通脹目標，你認為兩年的時間日本可以實現2%的通脹目標嗎？主要的困難將是什么？

高海紅：目前下定論為時尚早，因為日本經濟很多問題是長期性的，比如無節制的財政開支到底能否得到實際控制，刺激消費、投資等目標能否實現等。另外，日元無序貶值可能帶來的資本外逃，也會對日本經濟構成災難性的影響，目標的實現也必然大打折扣。多種問題交錯，也許會影響目標的實現。

尾畑秀一：目標實現還取決于未來日本國內的經濟形勢以及日本央行貨幣政策的走向。目前來看，日本的貨幣寬松政策將在短期內維持不變，因為它的力度已經足夠強大了，市場和政府已經不會再施加過多壓力了。相信日本央行會為了接近2%的通脹目標而不斷做出努力。

中國證券報：用基礎貨幣量取代利率作為貨幣市場操作的主體目標，主要的意義是什么？

高海紅：基礎貨幣和利率都屬于常規的政策中間目標，日本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它長期實行的低利率和存在所謂的流動性陷阱，在這種背景下，中央銀行再以調控利率來實現通脹目標，其余地是非常有限的，此次實際是想換一種操作方式，目前還要看預期效果，也許是一步“活棋”，現在還很難講。

尾畑秀一：選取基礎貨幣量作為新的中間手段，對于日本央行將更便于操作。這種手段與日本央行在2001年3月到2006年3月實行的量化寬松政策類似。這次的不同在于，日本央行不再倚重短期國債，而是引入了包括長期國債和其他風險資產在內的多種資產。

對日本 利大于弊or弊大于利

中國證券報：此次政策對日本經濟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能否具體談談？

高海紅：利和弊很難做量化比較，對其評估還應進行細分，首先是要看日央行到底期待達成什么最終目標，2%的目標實際上是在制造一種通脹，制造通脹是在為實際利率調整留出空間，因為實際利率本身是要扣除通脹因素的，只有實際利率降低了，才會對企業的復蘇或者消費行為產生影響。

制造通脹會自動降低債務的實際負擔，還能導致股市、房地產等資產逐步走好，這些資產價格的變化，也會刺激企業和消費。其次就是黑田期待的通過日元貶值來增加日本企業的出口競爭力，如果這些目標都能實現的話，對日本經濟是一個好事。

但結構性問題，如老齡化、企業競爭力的下降，會影響政策的有效性。這次政策受到最大的批評就是治標不治本，只有通脹目標，一些長期性的問題卻沒有觸及，將使政策有效性大打折扣。

尾畑秀一：對日本經濟肯定會有明顯的刺激作用。日本的經濟復蘇才剛剛開始，復蘇勢頭會在今年繼續加強。但是目前來看，政策前景也存在一定不確定性風險。出臺了這種力度比較強的寬松政策后，擠壓了后續政策出臺的空間，特別是如果政策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時，會有何種替代政策跟進目前尚不可知。

中國證券報：日本的寬松政策將對日元及日本股市產生何種影響？對全球金融市場會有何影響？

高海紅：過去20年中，日元兌美元的走勢，基本上是長期升值的趨勢。日本向來對日元的幣值變化比較敏感，相對其他發達經濟體，一旦發生經濟困境或危機，日元就會扮演很重要的避險角色，所以其幣值總降不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日元升值向來都是日本央行的一個心腹大患；同時，日本還是貿易導向的經濟體，匯率走勢對日本經濟影響較大。日本央行從來不說匯率水平是它的政策目標，但是日本央行實際干預外匯市場非常頻繁。這次政策依然是間接的、但合情合理的一種調整，力爭達到日元貶值的結果，所以日元貶值在短期之內是在所難免的。

從初步情況看，日本股市的反應符合預期。這次政策既改變中間目標，同時帶有量化寬松，量化寬松在短期內能釋放大量的流動性，這對股市是有力的提振。當然股市最后的好壞還要取決于企業的業績。現在，全球化程度很高，日本市場一變，歐美市場都會有很大的變化。這種傳遞效應應該會比較大。

尾畑秀一：此次寬松政策反映黑田的意志非常明顯，目前來看，日元走軟、國債收益率下降以及日股抬升都在意料之中，可以說黑田的任期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如果這種政策能夠取得預期的效果，日本金融市場的這種走勢預計仍將持續。

對全球 復蘇引擎or損人利己

中國證券報：其他國家會不會采取一些跟風或者抵制的措施，比如競相放寬貨幣政策？會不會帶來全球性的風險？

高海紅：實際上從長期看，日本在這一輪的貶值行列中并不是最早的一個，美國、歐元區和英國等也都在實行貨幣寬松政策，日本只能說是加入了這一行列。對于所有期望壓低幣值來刺激出口的國家都應該形成一種競爭關系，但實際上，主要發達經濟體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機構卻對日本非常寬容，甚至認為日本的寬松政策是全球經濟復蘇的一個引擎。

目前看似乎一切都是可控的，但未來新興經濟體面臨很大的壓力，現在基本上還是在發達國家之間形成這樣一種“默契”狀況，將來的壓力有可能會轉移至新興經濟體，在這種背景下，不論是幣值還是資本的流動都會形成一種全球性的問題，這時候就真的需要協調、談判與合作了。

中國證券報：對于中國來說，如果日元貶值過快，會不會造成一定沖擊？

高海紅：中國和日本的經濟關系是比較密切的，從貿易到投資都有廣泛的往來。這次政策的出臺，首先會對人民幣形成一種升值壓力，但人民幣主要還是參照一攬子貨幣，美元還是占很重要的比例。不過也不能忽視，日元加入競爭性貶值的行列，會對人民幣構成一定的壓力，預料一些中國企業會受到一定影響，也可能會削弱一些日本企業來華投資的積極性。

另外，孤立地討論日元貶值影響可能不夠全面。要看到，在全球資本加速流動的大環境下，外匯市場變動非常敏感，一些政策變化會帶動全球資金的大規模流動。這次日本貨幣寬松政策究其根本，是一次“非常規操作”，有點像美國的“扭曲操作”，最后結果就是釋放大量流動性。對中國來說，出現如此大規模資本流動，對中國資本賬戶的開放以及資本管制的有效性都會形成一定的挑戰。